这是一个给屎刷金的时代,但你不必以吃屎为业
作者:魏森垚
在《乐队的夏天》上,张亚东说:
“因为资源的配置不公平,给乐队的机会就是太少了,每一个平台都是大明星、流量艺人,非常俗。但这是现实,大家就是要流量、流量。”
以俗为荣,流量大当其道,不光乐坛,出版业亦如此。比起书号紧缩的创伤,好书早已死于市场有眼无珠。
今年年初,郑钧在某访谈节目里的一段话同样可以套用在出版业里。
“我觉得现在人干事情太不单纯了,排行榜上的歌十首里面有九首真的听不下去。干这行干嘛?没意思。现在所有排行榜公信力都崩了。”
在郑钧看来,排行榜上所谓前十的作品,都是屎。
“现在就是一帮收钱往屎上刷金的人,钱说这个屎是金子,大家就一律鼓掌说它好,但是一百年后,它还是屎。
在文化这个圈子里,谁都做过傻子,你做过一两回,没事,因为不小心踩在屎里很正常,但是你要是在屎堆里生活,而以此为乐,就没意思了。
如果我今天听到这些屎而开始的,绝对不干这个职业,因为人可以走无数条道路,并非要以吃屎为自己的事业。”
2019 年,没想到唯一敢在电视里说真话的,是玩摇滚的这帮人。
其实出版和摇滚很像,原以为大家都是靠作品靠本事而活。现在不讲究的人和事太多,浑身难受。
去年夏天,南京热心市民李先生,不得不亲自手撕某综艺节目随便翻唱他的歌,撕出一众流量歌星的难看吃相。
今年,《乐队的夏天》手把手教你什么叫尊重版权。
OC:Original Composer,原曲作者
OA:Original Author,原词作者
OP:Original Publisher,原词曲版权公司
SP:Sub Publisher ,是OP在各地区的词曲版权代理公司
几乎每首歌都标的清清楚楚。版权意味着什么?钱。
如果有人在版权方面偷奸耍滑,又意味着什么?省钱。
就像缺德的人,天天去别人家厨房偷东西吃,吃出一脸横肉,还能特无赖地夸自己会过日子。
目前的中国市场,除了没品味,还缺德。想占版权便宜的人不在少数,纵观文娱产业,皆如此。
如果能缺德,乐队 click#15 或许早发达了。
主唱 Ricky 站在台上就是一部《低俗小说》,他被称为天生的大明星。键盘手杨策,公认的天才艺术家,除去睡觉 80% 的时间都在练琴,24岁成为圈内第一键盘手,拒绝了华晨宇的邀请,专心玩乐队。两个人加在一起,中国最好的 funk 乐队,年收入 1000 块。
在节目里被淘汰时,主唱 Ricky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,红着眼睛说,他知道自己做的是小众音乐,国内还接受不了,大红大紫他现在已经不期待了,只求台下别总是一二百人,他想做真正的音乐,做真正的音乐人。
杨策说,他从小有些自闭,感谢音乐,在键盘上他才能和世界交流。
把这段话里的音乐换成书,发现大家都一样傻,一样犟。
节目组特意采访了一下其他乐队的收入情况,答案只有一个:能靠乐队养活自己的人是幸福的,但我们不配。
毕竟玩乐队的人们交不起社保,即使交了社保,也会因为玩乐队而失去。
看到这儿,身边的朋友扭头冲我说:“这不就是你们编辑吗?”连外行人都看出来了的穷,是真穷。
不止一个编辑跟我说,干出版不能光讲情怀还得谈钞票,但我想没那点儿可怜的情怀,也干不了这个活儿吧。
所以,出版和摇滚,本质一样,钱能安身立命,但理想千金不换。
1989 年,当崔健唱响了《新长征路上的摇滚》,深夜的鼓楼总有一群喝醉的编辑。玩摇滚的和写字出书的人,这群看上去惹不起,实际上只是害羞的人们聚在了一起,找到了他们共振的频道。他们讨论着,无论世界怎么变,要站着把钱赚了。
2008 年,南京热心市民李先生单枪匹马在全国 livehouse 巡演,一个人一把吉他,名为“将进酒”,自觉唱和弹都不好,门票自愿给。大家知道李志喜欢抽红梅牌香烟,琴边总放着一包红梅。演出完,李志发微博说,下次大家别送红梅了。
2018 年跨年演唱会,因为不想涨票价,李志亏了一百多万。
“今年票还是没涨价。我们收集到的反馈信息是,这个票再加个二百块钱、三百块钱是没有问题的。
但我总想的是:百分之八十的外地观众,他来回的路费、住宿、吃饭。我能帮你省一分钱是一分钱。
我们刚认识那会,老子穷得跟狗一样。现在我能帮他们省十块钱、二十块钱。
你说这个演出让我亏一千万,我肯定亏不起,但几十万一百万那又怎么样呢,我赞助都拒了几百万了。”
演唱会上,李志跪在舞台上喊:“这个世界会好吗?”我们特别愿意相信世界会好,钱迟早会赚到。因为有他这样的人。
1999 年,韩寒的《三重门》卖 16 块。
2009 年,只涨到 25 块。那一年刺猬跑遍全国 5 个城市巡演,门票 30 块,预售只需 25。
“每次稍微涨一点价,很多人都会说,出版社和作者好黑啊。事实上,在中国最黑的出版商,1 年也就赚 1000 多万,乃是行业翘楚,却要承受和 1 年赚几百亿人民的房地产商一样的骂名。
出版业是一个大产业,现在一个大出版社赚的还没有一个普通洗脚房多,所以,文艺如何复兴呢?”(韩寒《文化大国》)
又过了 10 年,他们不再年轻,却依旧贫穷。
在这个“没有文化的人不伤心”(新裤子《没有理想的人不伤心》)的时代,“新商人们”觉得做出版穷酸,编辑格局小,对不起,“我不可怜,也不可恨,因为我不是你”。(崔健《不再掩饰》)
该如何定义出版?什么人才能算编辑?大概是“吃的都是良心,拉的全是思想”。(何勇《垃圾场》)
出版业一直被说夕阳,但它却活到了现在,因为“一代人终将老去,但总有人正年轻”。(刺猬《火车驶向云外,梦安魂于九霄 》)
如果乐队的夏天很快就会来,希望出版的寒冬赶紧过去,即使没等来春天,我们也要顶着一张衰老的脸,永远年迈,永远老泪纵横。